犹他州的锡安国家公园（Zion National Park），以巍峨峻厉的峡谷而闻名。最有名的两条徒步路线 The Narrows 和 Angel’s Landing 每年都人满为患，前者重水，雨季时水可没过头顶，后者重山，最后一英里的垂直单链天梯之路令人见之却步。然而，这两条路线都不在我们此行的规划之中，因为我俩被这条跋山涉水的溪降（Canyoneering）路线深深吸引了：这条位于锡安野外的路线是以其中很短一段峡谷 The Subway 命名的。这段狭缝峡谷（slot canyon）造型奇特，两侧岩壁呈现的弧形犹如地铁隧道，因此而得名。夏秋的雨季，岩壁间的大小池塘绿如翡翠，与光滑的大片岩石中的灰白之色交相辉印，是令人呼吸都要为之停滞的美景。
然而要到达这段峡谷欣赏到如此的美景，我们必须在毫无路线记号的荒野中上上下下徒步五六英里，完成三至四次绳降（rappel），游过富含神经毒素的深水。在离开这段峡谷之后，还要在岩石和溪流中穿行三四英里，再攀爬一英里的陡峭山路，才能回到人类文明 —— 停车场。作为一个只在岩馆上过两节课、毫无野攀经验、连八字结都忘了怎么打、装备欠缺的旱鸭子，我竟然被油管的视频蛊惑，答应了去走这条难度远远甩开我的能力八十条街的溪降路线。
虽然有一定的徒步经验，鉴于这是我们俩人的第一次溪降之旅，且无法雇佣专业向导（锡安国家公园境内禁止商业向导活动），我们在此次出发之前查阅了大量视频和文字资料，进行了长达一个多月的前期准备，并且预订了一节徒步前一天的溪降课程以熟悉地形减少恐慌（主要是我的恐慌-_-||）。
荒野许可证
The Subway 有两种走法，一种是自顶向下（Top Down），另一种是自底向上（Bottom Up）。这两种走法的长度差不多，差别在于是否需要技术性峡谷探险（technical canyoneering）。Top Down 是单行路线，从 Wildcat Canyon Trailhead 出发，至 Left Fork Trailhead 结束：前半程是技术性的，绳降与游泳不可避免，需要相应的装备，后半程为非技术性，徒步即可完成。Bottom Up 是往返路线，从 Left Fork Trailhead 开始，走到 Top Down 路线的中点，也就是 Subway 峡谷所在之地，再沿原路返回，也就是说，这个路线就是走了两遍 Top Down 路线的后半程。两种走法都可以看到一部分 Subway，而非技术性的 Bottom Up 路线由于不限装备更受欢迎，走的人比较多一些。相对而言 Top Down 的人流量则小得多，我与同伴走了一整天都没面对面碰上一个活人。
虽然这两个路线的技术难度有差别，国家公园规定不管哪种走法都需要提前获得一个公园发放的荒野许可证（Zion Wilderness Permit），原因是两者都进入了非国家公园管理的荒野地区，大部分路都没有任何标识，需要徒步者有一定的找路能力和野外生存经验。如果太多人涌入荒野地区，一方面会对峡谷生态造成一定程度的破坏，另一方面也会对公园的搜救工作造成很大压力，所以这个许可证需要抽签。
许可证预订系统的运作分为三步，第一步是提前两个月在官网上报名，提交个人及团体信息用于抽签； 第二步是提前一个月收到抽签结果，如果抽中，即可根据被分配到的日期预订许可证，若未抽中，则可在官网守株待兔，如果有报名的人放弃预订机会，官网会释放这些席位以便未抽中的人捡漏；如果第二步没有捡着漏，最后的机会是当日去 Visitor Center 进行现场抽签碰运气。我们这次非常幸运地在第一步就中了签，而且分配的日期正好是我们的第一选择，因此省去了诸多行程安排上的麻烦。
许可证虽然可以提前在网上预订，但徒步当天或前一天需要携身份证件去公园的许可证发放处亲自领取。这个规定有几重目的，第一是纸质许可是固定格式的，便于公园护林员（Park Rangers）检查（要是在峡谷里被查到没有 permit 是要罚款的哦）；第二是领取窗口处的工作人员可以向你提供当日的峡谷天气和水位信息以及注意事项，他们也会询问一些问题以探查是否许可申请人对此次徒步有充分准备，比如水和食物是否带够，装备是否齐全，是否做好了万一被困峡谷也能撑过一夜的准备；第三是留下车牌号记录，你会拿到一个写着徒步日期和姓名的纸牌，可以挂在车上，万一不幸被困多日又无法呼救，护林员巡视时看到停车场的车里这个纸牌的日期就会知道应该组织搜救。
前期准备
装备
此行的前提——许可证到位之后，我们终于可以着手前期准备了。首先需要保证的是绳降的装备：
- Harness 安全带
- Carabiners 铁锁，用于固定各装置之间的连接
- ATS 绳降主力装置，摩擦力的主要来源
- VT Prussik or slings 绳降的时候需要它来做保险结，在不慎手滑或者被飞石击昏放手了绳索这样的意外出现时可以救命
- PAS (Personal Anchor System) or slings 用于延长人和 ATS 之间的距离
- Rope 绳索，这个是最重要的，没绳子就只能跳下去了
- Helmet 头盔，防飞来横石和意外撞击，当然对于我这种走平地都能摔跤的人来说主要是防自个儿把自个儿带坑里去
绳降的装备和攀岩的装备差不多，只有一样——绳索的规格不同。这次的路线中的绳降最多只有三十英尺，因此我提前在 Sterling 官网定了一百英尺的静态绳索。谁知道过了好久都没有发货的动静，我打电话一问才知道他们根本没有现货所以要到十月底才能发货，只好取消了订单之后上网搜寻最快可以送货的网站，迅速在 backcountry 订了一条同样规格但是长达一百五十英尺的绳索（因为没有更短的货源了）。其他绳降装备我们都趁有优惠的时候在 REI 和岩馆小卖部提前买好了，尤其 harness 需要现场试穿才能确定大小，网上买比较麻烦。绳索到手之后我们找到中点剪成了两段，毕竟又重又占空间，而且很多时候绳降最后会落到水里，绳索沾水之后会变得更重，因此只携带需要的长度就可以了。The Subway 是一条新手友好的初级溪降路线，最高的绳降也只有三十英尺，所以使用双线绳降的话带上七八十英尺的绳索就足够了。
涉水及游泳的装备主要是Neoprene Socks（橡胶袜） 和 Wetsuit（潜水服）。因为有很多地方需要涉水而且水温很低，防止水接触皮肤很重要，不然很容易引起低温症。Springdale 有很多商家出租潜水服，到达那里之后随便去一个装备店都可以租到，就是试起来需要花点时间。我们图方便在亚马逊上买的橡胶袜一点都不防水，不推荐，应该在装备店一起租的。Dry bag 也很重要，我带了三四个不同容量的基本都用上了，而且不只是在游泳时保持了重要随身物品的干燥，还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挥了作用 😂。
游泳
当时我刚学习游泳不久（这个佛脚抱得过于临时），还没完全学会，而且连狗刨都刨不动。我又怕死得要命，一听说水里毒素超标接触皮肤可能会引起神经系统紊乱，就把泳帽耳塞泳镜鼻夹全都带上了。出发前一周我还跟同伴去朋友家的泳池用各种工具进行了预演（泳池的安全员小哥看见我们的武装都惊呆了），发现 floatie 之类的都不怎么管用因为它们只能帮我上身浮起来但是由于打破了身体的自然平衡所以反而前进更为困难，使得我离快速离开水域这个目标更远了。充气 dry bag 也很难用，抱着会后仰，压着会左右乱倒，同伴示范了半天我也还是掌握不了平衡。唯一实操证明有效的方法是同伴把绳索绑我腋窝下先游到另一头然后大力出奇迹把我像拉纤一样拉过去，我本来对这个提议特别狐疑结果一试发现太香了比我自己游得都快而且一点都不费力（当然了因为费力的是别人哈哈哈哈。
绳降
因为缺乏野外绳降的经验（其实不是缺乏是毫无），我撺掇同伴订了徒步前一天的绳降课程。公园入口的小镇 Springdale 有好几家店提供向导服务和装备租赁，我打电话预订时发现看好的两家店 ZionGuru 和 Zion Adventure Company 在我想要的日期都订满了，好不容易找到第三家 Zion Rock & Mountain Guides 才订到。这里要提一下的是虽然锡安国家公园境内不可以进行商业向导活动，公园之外的峡谷是没有这个规定的，所以我们上课的地点会是公园附近的某个峡谷。
我们的教练 Ben 也是不久前才搬到 Zion 附近。作为一个攀岩爱好者，他每天早上去峡谷中野攀，下午来店里打工或带客人去上课。那天他带我们去的是一个叫羊羔小丘（Lambs Knoll）的地方，登高远眺景致壮阔，狭缝峡谷也非常美丽，我甚至有一些惊叹，没想到 Zion 之外的一个小峡谷景色也如此令人心折。
专业攀岩手 Ben 把我们带到地方之后先三下五除二自己爬了上去然后让我们 top rope 照葫芦画瓢攀上去，有一丁点野攀经验的沙总没费多大力气就上去了，留下馆攀都没咋攀过的我在岩石间奋力扑腾。两个人在上面不停给我打气支招，无奈我的屁股实在是外强中干，关键时刻 Ben 教练大力出奇迹基本靠臂力把我用绳子给拎了上去，完事之后还要夸我表现不错，我内心OS“全靠您的肱二头肌”。
还好开头这段是唯一一段需要攀爬的路线，之后就全部是绳降了，也是本次课程的重点练习内容。绳降高度从五十英尺到一百英尺不等，岩壁的形状也不尽相同，可以用于练习不同倾斜角度下的应对方式。我们一共进行了五次绳降，每次除保险结之外都有 Ben 在上方 belay 以最大限度保证安全。个人觉得对于完全没有野外绳降经验的我来说这个课程还是非常有用的，第一是让我稍稍克服了对绳降开头身体后倾脚离地这个过程的恐惧，第二是熟悉了绳降过程中身体平衡的把握，第三是学习了岩壁角度变化情况下的应对方式。另外就是这几次绳降的高度都远超 Subway 徒步路线中的绳降高度，一定程度上也帮我建立了征服 Subway 的信心。Ben 是一个很好的教练，非常耐心，对我这样的恐高症患者也充满鼓励。我从他那里学习到的最有用的绳降技巧就是 don‘t fight against the rope，绳子上的力量指引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这是最省力和安全的方式；相反来说，固执己见一定要按自己选好的路线下行只会导致身体在和绳索搏斗的过程中精疲力尽失去掌控。当岩壁内凹的时候不可避免会发生绳索晃荡人体悬空的情况，这时需要克服恐慌放弃挣扎，转而利用绳索的晃荡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期间我们还遇见了 Ben 的朋友带着另一队人上课，看来这个课程路线是大家共享的哈哈哈。最后一次绳降开始的时候突然雷声轰鸣，我刚落地解绳大雨便倾盆而下，之后莎总在雨中顺利降落。Ben 也轻松蹦跳落地，带领我们赶在山洪形成之前迅速离开峡谷。最后一降之后我们需要穿过一段极其狭窄的 slot canyon，中间需要背抵后岩壁手撑前岩壁利用摩擦力让自己直接掉下去，虽然降落距离特别短但胆小如我始终不敢下落，眼看着雨水聚集成洪流向我所处的狭窄通道奔腾而来，心想着“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我才咬牙一闭眼落了下去。
万幸的是从那里到停车场并没有很远，我们不仅得以在 flash flood 形成之前离开峡谷，而且在离去途中还亲眼见到了小股泥流的形成。之前一直害羞内敛的 Ben 此时拿出手机一边拍着视频一边兴奋地不停大叫 amazing，令人忍俊不禁。到达停车场的时候我的鞋子已经被污泥覆盖到快瞧不出本来的模样了。回望身后，雨雾中的峡谷神秘幽静，竟别有一番阳光下未见的风味。
